嗣音

　　人呢？

　　午后的阳光先是被树荫筛得碎碎的，而后顺畅地从你们身上掠过。你边走边想：这次跑得也太容易了...根本没人巡逻啊。

　　虽然今天出口没Vanderwood，但幸好他的车还在，只是车况已经不如来时好了。窗户在沙土路上颠得嘎嘎响，你不时回头看Ray——他手还绑着，就算中途醒了也没法护头，万一磕碰了怎么办？

　　还好，他眼皮都没动过。

　　可为什么一路都没人拦？Seven的表情让你不太敢开口，但这么稀里糊涂下去可不行。

　　你又犹豫了一会儿，清了清嗓子：“咳...Seven？”

　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路面：“你还烧吗？”

　　你条件反射地摸摸额头：“坐了会儿已经好多了。”

　　Seven自言自语：“嗯...应该不是病毒性感冒。是应激？瞳孔略有放大，不过也可能是地牢太暗。轻度失温除环境影响，也是电击的残余反应。还有头晕，疲劳，呼吸急促...“

　　他边数边手指轻敲着方向盘。

　　这不是聊天室里过分活泼的707，但听着熟悉的声音细数着你的表征和可能病因，却让你莫名安心。你轻笑出声，Seven侧头瞄了你一眼，嘴角的弧度一闪而过。

　　空气似乎也轻快了几分。

　　你问：“我们去哪？这不是来时的路吧？”

　　Seven往后一靠：“嗯...算不是吧。”

　　“我们迷路了？”

　　“没有。”Seven的表情专业而冷漠。

　　Ray在后座上嘟囔了一声，你忙回头去看他。Seven提气问：“是醒了吗？”

　　“还没。”你失望地叹了口气，“至少我觉得还没有。”

　　“他早该醒了...”Seven的平静下翻滚着隐怒，“该死，他们都用了什么药！他的代谢整个一团糟！”

　　Seven深吸了一口气，嘱咐你快点关机以免追踪，就又沉默不语地专心开车。你关机前低头给Jaehee发了一条短信报平安。手机的黑屏映照着你呆滞的脸：Seven是对的，安全第一，可...

　　忽然车“哐”地一弹，窗玻璃疯狂地吱吱咯咯震，乒铃乓啷一通乱响。你本能地靠着椅背尖叫，Seven一扳方向盘扎进路边的矮木丛，冷静地熄火下车。你跌跌撞撞地跟下，语无伦次地问：“这...那是什么？”

　　远处的烟尘缓缓浮上树顶，Seven凝重地回望：“是爆炸。Rika到底在搞什么...”

　　“薄荷眼？”

　　“我觉得是。”

　　你软软地靠着车前盖滑了下去：“Jumin的人！他们...他们还没到...是吧？”

　　Seven皱起眉头：“我们得走了。”

　　“要不要打电话给——”

　　“别开机！”他急忙捏住你的手腕，指尖扣着的你的脉搏和他自己的声音一起紧张地颤动：“Jumin他——”

　　匆忙间你没抓紧，手机“咔嚓”磕到了地上。Seven又突然松手，闭口不言，蹲了下捡起手机，用袖子擦了擦灰。手机屏幕果然磕裂了，而且是直接从一个角裂到另一角。他张开虎口比了比裂缝，终于叹了口气，抱歉地摇头，把手机碎屏向上，回递给你：“呃...对不起...我找部备用机给你先用好不好？”

　　而后他抬起头，空茫的视线穿过你的头顶：“我没想要这样的...”

　　

　　-oOo-

　　车又开了没一会就又停了下来，土路边上立着个风化得破破烂烂的路标，说前面有个护林站。老实说，要不是车停在这里，你都没注意。Seven看着盯路牌的你，嘱咐道：“这林道很久没人来，算是废弃了，很危险的。”

　　“很危险？”

　　他着手从车上卸东西下来，心不在焉地回答道：“啊，对我们就不算了。在这等我？我装点东西，你看看世兰。”

　　你刚一点头，Seven立马就不见了。你略有不安地眨眨眼：现在身边只有树林和昏迷不醒的世兰...

　　“MC...？”

　　好吧，不是昏迷不醒。

　　你隔着窗户俯下身问：“Ray？你还好吗？”

　　“他又会伤到我们的...”世兰的头侧了过来，视线没能聚焦。你拉起他的一只手放进掌心——很凉，还有点黏。

　　“不会有事的，Seven他...”

　　“不会？”世兰打断了你的话，“即使...但那也只可能是...”

　　他忽然噤声，有人从你身后快步跑来，踏得沙地“唰唰”响。

　　“他醒了？！”Seven在你身边停了下来。

　　“嗯？”

　　“我找到休息的地方了...帮我带他过去。”

　　你们合力解开安全带和绳子，架着世兰下了车，他安静而顺从地由着你们。

　　这次的护林站比上次的避难所小——小到只有一个小房间和几件简单的家具。靠墙的大书柜是其中最吸引注意的一个，上面密密麻麻地塞满了贴着各种标签的文件袋，你隐约认出其中有这片林子的游览图和应急手册，可能是以前来过这儿的人留下的。

　　房间里充满了霉味，有窗户却没有窗玻璃，只有个光秃秃的大洞。本该挂在上面挡风的帆布帘子掉在地上，已经快蛀干净了。

　　你不由得皱了皱鼻子。

　　Seven扫了眼墙根下的一摞空瓶，不安地说：“这儿太新了...我们也许该再走走。”

　　“去哪儿？”你边护着世兰在刚摊开的毯子上躺下，边问。

　　“...对不起。”Seven转过身，跪在世兰的身边叹了口气，“我不能再和你们保持联系了。组织也好，RFA也好...我要带世兰走，去安全的地方。抱歉把你卷进来，但我——”

　　世兰嗤了一声：“又开始骗人了。”

　　Seven微微倾下身，对上世兰的眼睛：“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跟你说的，但我...我一直以为你很安全。那是我...我那时候以为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了。”

　　世兰激动地质问道：“唯一的办法？唯一？哈！扔掉我不管是吧？确实对你是最好的了！现在不管你在做什么，不管你想做什么，都——”

　　“是我错了！”Seven突然抱住了世兰哽咽道，“是我的错！我不应该那么做的！我不该走的！我好想你，我——”

　　世兰厌恶地正伸手要把Seven掀开，忽然僵住了——有车！引擎声越来越近，越来越近...停在门外。

　　你们快速交换眼神，Seven立马站了起来，移到门边。世兰也是。除了明显看着还有些虚，动作几乎一摸一样。看着他们分别埋伏在门两侧，你的感觉很微妙——这是这么多年来，他们第一次站到了一起。

　　你手滑进包里，僵硬的手指终于碰到了电击枪。你握住它，悄无声息地往远离窗洞的方向挪。

　　“喂！你不会蠢到觉得我没在自己的车上装定位吧！混蛋707，别猫了，出来！没时间了！”一个熟悉的声音隔着段距离响了起来。

　　“你来这干嘛？”Seven警惕地问。

　　“来看你干蠢事，”Vanderwood一顿，你听到了“喀”的打火机点火声，“顺便帮点忙。”

　　“啥？！”

　　“你过来还是我过去？啧...”Vanderwood的语气难掩嫌弃，“我其实不太想吸一嘴灰。”

　　“灰不可以，烟就可以？”你插了句。

　　“你也在啊...这么久了，怎么还没蹬了他？另一个黑客也在吗？”

　　世兰生气地压低声音问：“这人谁？”

　　Vanderwood还在外面满不在乎地继续讲：“嘿，伙计，你们那群人里唯一不像疯子的那谁，Jumin Han，还有他带的那个戴眼镜的女的。我就和他们处了几小时，感觉自己比过去几年干的活儿都有意义！tm拖你去干活真是太折磨人了！啊，他还是个不错的谈判官，很知道什么叫轻重。”

　　“你那么喜欢他，那还来这干嘛？”Seven冷冷地问。老实说，你现在还是不很习惯707和真正的Seven之间的反差。他说的话有多少是真的...吗？

　　“哟，想知道就出来啊。我tm受够了对着大门说话了！我可也一点儿也不想再踩进垃圾堆里。”

　　Seven犹豫了，世兰好像准备要动手，你叹了口气，拢着衣服，小心地跨过倒下来的木梁走到窗边，抬手打招呼道：“嗨！”

　　“你也受够了是吧？”Vanderwood翘起嘴角啧啧啧，“天，还一次两个...真难想象。”

　　“我tm一点也不像他！”你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咆哮。Vanderwood笑了笑：“嘿伙计，我这儿有个活，我已经决定干了，来不？不然我还什么都捞不着。这真的良心报价了，想想你干的这些烂事，组织可不会这么...大方。”

　　“我自己也能搞定。”

　　“诶，那哪儿比得上这个。”Vanderwood的眼睛在烟尾的一点火星映照下闪闪发亮，“至少这报价能保证你那边的黑客小鬼不进局子。”

　　门依旧没动。

　　“哦天，真tm混蛋...好吧，我们赶去邪教的路上凑巧抓到了那个金发的疯子——”

　　“你们对救世主做了什么！”世兰甩开门向外冲去，“咔”地一脚踏断门口的木阶，“哐嚓”跪了下去，疼得“啊”地叫出了声。Seven连忙几步上前拽住了他的夹克以防他扭伤。世兰憎恶地挣扎着站起来甩脱，一瘸一拐地转过身怒视他。Vanderwood饶有兴致地一边看着不吱声。

　　你正担心世兰还会不会接着怎么样，但他只是冷冷地吐了三个字：“别碰我。”而后快步走来，拽着你的手腕又往车去。

　　擦肩而过的时候，你偷瞄了一眼Seven，他的脸色比刚从薄荷眼逃出来的时候还要糟糕。

　　Vanderwood扭头叫你们：“喂！我可没蠢到把钥匙落车里啊！”

　　“我也没。”世兰低低地应了一句。他拉着你很快到了Seven停好了的车门边，亮出了钥匙——嗯？他什么时候拿到的？

　　你余光看到Seven起步往这追来，世兰给你打开了副驾，爬上驾驶座。利索地点火挂挡，抬眼看你，青绿色的眼瞳充满疲惫...你不敢让他一个人走，于是沉默地进车，关门。

　　Seven这时已经冲到了车前，他张开双臂喊道：“世兰！别！世兰！！”

　　“滚！”世兰的手重重地锤了一下方向盘，声嘶力竭地喊，“你滚开！”

　　“世兰！听我说！我一直爱你，我一直——”

　　“你别逼我！”

　　车猛地加速，Seven的身影突然拉近，影子在车灯下急剧缩短。你连忙抽出了电击枪——世兰一抽，脚从油门上缩了回来...

　　砰！

　　车停了。然而挡风玻璃已经撞裂了。一个了无生气的躯体在上面定了定，然后滚了下去。

　　撞死一个人难不难？你的大脑瞬间空白。

　　Seven已经不动了。

　　世兰动了。虽然Vanderwood解释过，电击只有接触的那一下有效，很多人都能立刻缓过来，但世兰冲下车的速度之快还是让你震惊。他下车，撕心裂肺地大叫了一声，头也不回地扎进林子。

　　你回头望了Seven一眼，向世兰追了过去。